在很多人的印象中,治沙人出生在农村、文化程度不高、思想观念落后,但勤劳、能吃苦,因长年累月在烈日下、风沙中植树造林,难免脸庞黝黑、皮肤粗糙,甚至提起自己所从事的这种劳动叫苦不迭。
神木治沙人张应龙给人的感受却大不一样。他戴着眼镜,文质彬彬,谈吐间尽显儒雅风度,不时提及国际环保动态、治沙科研成果、沙生植物开发等话题。这或缘于他曾读过大学、当过公职人员,又做了多年外企高管的人生经历。早在2013年,新华社记者在一篇题为《“治沙硬汉”张应龙:治沙让我回归快乐》的报道中就曾有过这样的描述:“和老一辈治沙人牛玉琴、石光银相比,张应龙无论外表还是思想、谈吐都显得特别时尚。”事实上,很多记者采访后基本上都会用“新潮”“另类”“特别”等词语概括对张应龙的印象及其治沙造林的特点。
新思想决定新出路,新模式铸就新辉煌。在榆林众多的治沙劳模中,张应龙参与治沙的时间最晚,但治沙面积最大、方法更科学、效果更突出。从2003年承包治沙起,他目前已完成治沙面积42.8万亩,实际管护面积50余万亩,是其他人治沙面积的1.7至4倍。在栽培技术上,他的苗木成活率达到85%以上,补栽后可超过90%。说起这些年的治沙经验或成功秘诀,张应龙总结为“创新模式、科学治沙”八个字。
【文化传播】从个人治沙到全民造林
“你当年为什么选择去治沙?初衷是什么?”类似的话语不知有多少人问过张应龙。别人治沙,往往是因祖祖辈辈居住沙地之境和饱尝沙虐之苦,才被逼无奈或雄心勃发去治理,而生于1963年的张应龙从出生到上学再到就业一直就在神木城里度过,后又到天津、北京外企工作,生存环境和生活条件一直不错,缘何最终将自己的梦想定位在漫漫黄沙的治理中?对此,张应龙总是坦诚地回答说:“我治沙的初衷,不像牛玉琴、石光银他们那样思想境界高,也不是为了远大的理想,只能用‘偶然’两个字来概括。”
2002年,时任北京某外资公司副总经理的张应龙回神木过年,在乡下喝酒时因“喝高了”而答应一位村支书出钱治理沙漠,酒醒后却什么也不记得。过了几天,这位村支书给张应龙打电话,问说过的话算不算数,他才知道自己“还弄下这么一出事”。向来说到做到的张应龙当时就表示,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只要自己答应的事就一定不会“赖账”。于是,他以70年期限承包了毛乌素沙地秃尾河源头各丑沟19.2万亩荒沙,投资100万元启动治沙工程。然而,在投资全部花完回乡查看时,他才发现治沙基地只推开一块沙滩、二里便道。这时,家人和亲友都劝他“回头”。张应龙却毅然将北京年薪高达20多万元的工作辞掉,带着又筹到的200多万元只身进入基地,继续他的治沙事业。目前,他为治沙造林已投入个人资金达500多万元。
在治沙过程中,张应龙逐渐认识到荒沙区造林具有周期长、投资大、难度高、反复多的特点,仅靠自己单打独斗无法完成,必须发动社会各方面的力量。2004年,经民政部门批准,他发起成立了“神木生态保护建设协会”。根据以往的外企管理经验,张应龙在神木开设了协会办公室,办起了会刊和网站,并在北京和西安两地设立了联络处。以协会为纽带,他争取到各类投资和捐助,并为协会发展会员1000多人。这些会员来自国内10多个省市,甚至还有美国、日本、韩国、加拿大等国家的专家和志愿者。
张应龙还以治沙基地为平台,积极开展文化公益交流活动。连续11年组织开展保护秃尾河公益植树活动,中外公益组织、行政事业单位、企业、科研院所、个人、家庭在基地栽植“中日友好林”“单位林”“家庭林”等冠名林30多个,累计参加人数8000多人次、栽植20余万株。接待国内外公益组织、科研学者等调研、参观、考察1100多人次,并先后成功举办中日沙漠治理高层论坛、中日沙漠经济植物研究论坛、中日生态文化论坛等。接待日本大阪大学、清华大学、西安高新一中等国内外大、中学校学生1000多人次,进行生态文化教育交流活动。先后与中央电视台、陕西电视台合作拍摄毛乌素沙漠寻宝记、勇者无畏——穿越秦直道等专题节目,举办世界小姐大赛西安赛区选手环保决赛和残疾儿童慈善募捐活动,与陕西省质监局举行了“重德尚礼、与善同行——穿越沙漠,共建绿洲”活动。2013年,以张应龙为原型创作的电视剧《五月花开》在中央电视台8套播出。
“沙漠里不但要长出绿树,还要长出‘文化’,用文化的形式感染他人,让每个人都重视、关注生态保护。”张应龙说。
【科研支撑】从盲目硬干到科学治理
为了治沙,张应龙曾花光个人积蓄,卖掉县城房产,迅速从一位事业有成、小有资产的成功人士变得一贫如洗,甚至连吃饭、抽烟都要靠亲友资助,朋友们便纷纷躲着他怕借钱,昔日的生意伙伴也在耻笑他。他至今都清晰地记得,自己最窘迫的时候口袋里只剩下50元钱。在如此艰难的情况下,张应龙还是“一根筋”地扎在沙漠里不回头,为此家里人一度认为他精神上出了问题。
树苗栽上总难成活致使巨资投入打了水漂,悲惨的现实让张应龙不得不反思其中的原因。他分析认为,植树造林不能“有勇无谋”、盲目硬干,更要注重科学的方法和管理技术。于是,张应龙借来盘缠、背上行囊,四处走访西北干旱地区专家学者和治沙能手。神木生态保护建设协会成立后,他又与中国林科院、中国农科院、西北大学、西北农林科技大学等科研单位和高校合作,围绕毛乌素沙地综合治理、沙生植物开发利用等课题开展了一系列科学研究,并取得20多项研究成果。其中8项成果获得国家发明专利,3项通过陕西省省级科技成果鉴定。此外,还与他人合作发表研究论文20多篇,成功研发出长柄扁桃食用油、分子筛活性炭、沙蒿精油等产品,编制了《陕西省长柄扁桃质量技术地方标准综合体》,长柄扁桃食用油获国家卫计委新资源食品认证。
根据承包区流沙深厚、土壤贫瘠、降水量少的特点,张应龙提出治沙首先要稳定沙地结构,辅以灌木、乡土树种植被恢复,采用沙蒿障蔽固定流沙,用紫穗槐等豆科植物保水增肥,用樟子松、斑克松、长柄扁桃形成稳定的乔灌作业区。此外,他还根据区域春雨少、秋雨多的特点,实行一年三季造林。春季搭障蔽、栽紫穗槐铺底,雨季(7月至9月)栽植樟子松,秋季栽植长柄扁桃等主打树种,形成一套用水省、成活高的造林新模式。
目前,张应龙已从林业外行逐步成长为治沙专家。主持实施的项目还有科技部重大专项“科技惠民计划——陕北能源化工基地生态恢复惠民工程”、国家标准委“国家农业标准化示范区长柄扁桃标准化种植示范区”、国家林业局“国家农业综合开发长柄扁桃推广示范项目”等,以及国际“德国贷款造林项目”、联合国环境署GEF项目。与其他单位合作承担着“中央财政林业科技推广基金榆林毛乌素沙地荒漠化土地综合治理技术推广项目”等科研示范项目。同时,神木生态保护建设协会造林基地已成为省、市生态与沙产业开发研究、示范、推广、惠民重要基地。
【经济拉动】从改善环境到发展产业
每次提及自己第一次到沙漠里去看“地”的场景,张应龙都感慨万千。他记得,“那是春天,我带了几个人去看承包下的沙地,结果普桑小轿车根本开不进去。第二天我又借了一辆越野车,从沟口到造林的地方只有18公里路,整整走了6个多小时。放眼望去,漫漫黄沙,没有一点植被。”而如今,张应龙的治理区生态环境大为改观,植被覆盖率由最初的3%提高到70%左右,局部小气候明显改善,野生动植物种群逐年增加,水源涵养能力逐渐提高。
今年55岁的王占林是神木市锦界镇沟掌村人,其所在的村庄区域就在张应龙最初的治沙范围内。从2004年起至今,他就一直跟随着张应龙植树造林,可以说是治沙效果的亲历人与见证者。他说:“以前,我们这一带沙子把人欺负得不能住,刮上几天风,院子里的落沙就要拿簸箕端着往出倒呢,不然连个门都开不了。现在,张应龙把沙治住了,这个问题早就不存在了,并且环境变美了。”
张应龙认为,只有实现人与人的和谐,才有可能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本着这个理念,他主动为农服务。积极配合农科部门,在项目区大力推广“一池三改”。用合同订单的方式引进玉米、西瓜制种等项目,引导村民种植无公害蔬菜和绿色瓜果。出资帮助当地村民成立了林业专业合作社,由村民担任社长,组织农民开展以林业育苗、林果采摘、林下经济为产业的经营活动。帮助农民新造水浇地发展种植养殖业,把承包治理好的已挂果长柄扁桃林1万多亩免费交给合作社管理经营,把林业治沙成果与当地农民分享,解决因封山禁牧、退耕还林给农民造成种植养殖业收入降低的问题。
为了推动沙产业发展,张应龙还成立了榆林市沙漠王生物科技有限公司,不断引进品种与技术。如,引进酿酒葡萄12个品种,利用春季小拱棚延长生长期技术和冬季小拱棚棉被保温(湿)技术,解决了榆林葡萄种植生长期不够和冬季保温两大难题;从日本引进三个菌种,利用人畜粪便、餐饮垃圾、污水处理厂黑泥、植物秸秆生产有机环保固体基肥和液体肥料,解决沙地土壤肥力与可持续有机土壤利用等面源污染问题。目前正筹建一个年产2万吨长柄扁桃食用油及副产品的加工厂,项目投产后每年可创造产值3亿元、安置就业人员200名、消化50万亩长柄扁桃果实,并能带动5000个农户参与林产业。
因治沙造林事迹突出,张应龙先后荣获三北防护林体系建设突出贡献者、全国绿化奖章、全国防沙治沙标兵、全国劳动模范等重要荣誉。值得一说的是,他的父亲也曾荣获全国劳动模范荣誉称号,新中国成立至今神木仅有其父子二人获过此荣誉。
张应龙说,在治沙的十几年时间里,他已深深地爱上了沙漠,并愿作沙漠里的一片绿。他很喜欢一首小诗,并作为其微信朋友圈“个性签名”,即“客栈飘宇间,小憩梦中前。万物皆朋友,醒时已千万。”但愿梦醒时,万绿已千万。